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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七百一十四章 身不由己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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嘉靖想殺人,而且現在也確實動了殺機,天子一怒,血流漂杵,可是,這只是文藝上的誇張。

天子表面上是可以隨心所欲,其實是不可能隨心所欲,徐謙一聽,頓時皺起眉頭,道:“宗室這麽多,陛下殺得完嗎?大臣們或許,只是投機取巧而已。”

嘉靖滿是病態的臉上,只是浮出若有若無的冷笑。

他顯然不會認為只是如此簡單,不過徐謙說的也有道理,沒有益王,就會有人勾結福王,沒有福王,就會有趙王,說穿了,宗室這麽多,誰不想做皇帝?而大臣們,又誰不想攀龍附鳳,只要朱載基年紀還小,只要自己病入膏肓,那麽就會有這個市場。

可是對益王,嘉靖的戒備心很重,這個叔王名聲很好,很會拉攏人心,至少朝廷命官們提及這位王爺,沒有一個不是翹起拇指,甚至在宗室之間,益王也很有市場,理由嘛,其實只怪嘉靖自己,嘉靖不是個好東西,對他的那些個親戚們一向不太友好,還曾經旨,減少宗室的俸祿。

其實對宗室們來說,人家也不靠你的俸祿吃飯,畢竟人人都有王田,靠朝廷這點銀子和糧食,早就餓死了。可是這事兒大家卻很認真,因為這是個很壞的開頭,歷代皇帝,也沒見這樣的,很顯然,當今天子不厚道。

而端王呢,則是個很厚道的人,因為他那時候上了一道奏疏,奏疏是這樣說的,陛下減俸,這是理所當然,畢竟國家歲入一向不多,而宗室子弟卻是越來越多,這麽做,是為了祖宗的基業著想,是以,老夫是很同意的,甚至舉雙手讚成。只不過,宗親之中,有好有壞,比如我是親王,就藩在較為富庶的建昌府,不愁吃不愁喝,陛下減少我的俸祿,是理所應當。可是有的宗室卻在窮山僻壤之地,甚至有的宗室郡王和一些宗室子弟,生活並不好,所以懇請陛下,要酌情的體恤他們。

意思就是說,要減俸,那就對著我來,我有的是銀子,可是你得體恤其他人,尤其是那些遠親。

收買人心,這絕對是收買人心,至少許多宗室就對他感恩戴德,交口稱讚。

嘉靖之所以忌憚益王,也是有道理的,別人或許不足為慮,偏偏這個益王,卻完全不同,這個人,要嘛就是真正的有德賢王,要嘛就是個野心家,而嘉靖偏偏是從未將人往好裏想的人,於是早就斷定,這個家夥,必定是個野心家。

對付野心家,最好的辦法是連根拔起,只是拔不起怎麽辦,要對付一個親王,必要的程序是一定要走的,一方面,要讓廠衛去搜集證據,另一方面,還要召集廷議討論,這些步驟之中,更不必說還要遭致別人的反對,沒有個一年半載,這套程序是走不完的,而嘉靖卻並不相信自己能夠堅持到一年半載。

嘉靖看向徐謙,道:“此事,你得想個法子,不能再放任下去了。”

徐謙皺眉,沈吟片刻,道:“其實法子並不是沒有,陛下,何不如現在就召益王入京?”

入京?

嘉靖哭笑不得,本來就是個麻煩,難道還嫌益王和大臣之間聯系不夠緊密嗎?這個時候召入京來,豈不是放虎入山?

徐謙正色道:“就以陛下身體不濟的理由,召益王入京,負責宮中衛戍事宜,讓他暫領皇家學堂,陛下,這皇家校尉,乃是陛下心腹的心腹,況且陸炳、王蛛二人也都在其中,到時陛下命二人對益王進行監視,豈不是正好?”

徐謙確實不是好人,一個好人絕不會想出如此惡毒的主意,皇家校尉對天子絕對是忠心耿耿,這一點許多地方都得到了驗證,而且兩個主要頭目,一個是嘉靖的伴讀,另外一個則是嘉靖親母的侄子,對這些人來說,管你是什麽親王郡王,也遠不及朱載基當上皇帝更讓他們利益更大,他們本就是天然的近臣,絕不是其他人可以收買。

所以表面上,嘉靖對益王信任有加,好心將他招入京師,讓他負責衛戍,顯示出嘉靖對宗室的信任,可是益王一旦領了衛戍宮中的差事,只怕以後就得乖乖在宮中常住了,宮裏有黃錦在一旁盯著,下頭又有陸炳和王蛛二人監視,益王實際上是被軟禁起來,完全控制在了支持朱載基一方的人手裏。

在這種情況之下,益王還敢勾結大臣嗎?到時嘉靖一旦駕崩,皇家校尉也可以第一時間將他控制住,使他根本不要想有任何的作為。

嘉靖不由微笑起來,道:“你呀,還是一肚子的壞水,就這麽辦吧,朕,倒是很想會一會朕這王叔。”

徐謙笑起來,道:“陛下聖明。”

閑聊幾句,徐謙告辭出宮,其實每一次見嘉靖,徐謙的心情都不是很好,一方面是見嘉靖病入膏肓,想到他意氣風發之時,心裏不由蕭然,另一方面,是嘉靖為了朱載基開始布局,而且已經越來越不耐煩,顯然,他已經越來越沒有顧忌了,甚至於直接動手殺人,都已經成了他的手段。

要知道,整人和殺人是不一樣的,像嘉靖這種高智商的人,當然不會落於下乘,白刀子進紅刀子出這等事,對他來說顯然太過粗糙,只有整人,才能顯出他的智商。可是一旦一個自詡聰明的人到了毫無顧忌的地步,這顯然就意味著,嘉靖自己已經越來越清楚,他命不久矣了,所以嘉靖越是如此,徐謙對嘉靖的壽數估計就不得不縮短幾分,一開始,還以為能堅持一年,後來是半載,而現在,徐謙甚至認為,只怕連三個月,都未必能堅持過去。

“徐部堂……”

途徑了崇文殿,黃錦不知從哪裏竄出來,朝徐謙招呼。

徐謙朝黃錦微微一笑,道:“黃公公也在?”

黃錦笑嘻嘻的道:“方才見了陛下?”

徐謙點頭,上下打量他,近來黃錦的小日子不錯,張顯完蛋之後,他也算是從龍有功,雖然功勞只是被張顯拿住,所以自然而然,就成了大大的忠臣,嘉靖改弦更張,所謂的改弦,其實就是親近張顯的統統幹掉,而和張顯有仇的,又都重新給予信任,黃錦自然而然,又獲得了信任。

只不過,好日子能過多久,卻是黃錦眼下最關心的問題,因為陛下不成了,天知道能活多久,在這種情況之下,黃錦的日子並不好過。

徐謙道:“黃公公有事?”

黃錦道:“陛下身體欠安,這宮裏頭,有許多的流言蜚語,我覺得,宮裏許多人都靠不住了。只是這些話,雜家不敢和陛下說,就怕陛下疑心發作起來……”

徐謙其實很能體諒黃錦,宮裏人心惶惶,一旦人心惶惶,自然會像大臣們一樣,希望投機取巧,或者說,大臣們想討好益王,無非是覺得益王有機會,而太監們其實也差不多,現在大家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如何,人人對未來都充滿了恐懼,假若這個時候,有人借機在太監們中間進行收買,很容易就讓人死心塌地。

另一方面,黃錦之所以不敢對嘉靖說,是因為嘉靖疑心很重,對付不了益王,還對付不了幾個太監,到時候少不得,又要徹查和殺人,而且絕對是寧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的那種,最後可能黃錦都要搭進去。

其實很多事,都是嘉靖自己造成的,以至於身邊的親信,都不敢說真話。

徐謙沈吟道:“在宮裏盯著,若是有嫌疑的人,就暫時委派出去,你隨時和宮裏的侍衛聯絡,這些人眼下最是可靠,一旦有事,就放手去辦事,不要怕擔什麽幹系。”

黃錦道:“雜家知道,只是知會徐大人一聲,省的將來說不清。”

徐謙嘆口氣,苦笑道:“是啊,眼下這個時候,忠奸難辨,各人都有各人的如意算盤,剪不斷理還亂,可是你我二人,卻是必須知道,咱們要做的是什麽,要保的人又改是誰,知道了方向,一旦出事的時候,就不要有什麽顧忌,事成,你我就是從龍之臣,也算對得起陛下的重托,一旦不成,無非就是身敗名裂而已,到了而今,這又算什麽?全天下的人都在賭,想要兩頭下註,或者是做個閑雲野鶴,成嗎?不成!既然不成,那就握緊拳頭,隨時準備拼命了。”

徐謙的話,說到了黃錦的心底,他連連點頭:“是這麽個理,大人放心,外頭的事,都得依著你周全,這宮裏的事,雜家自然會註意。”

徐謙笑了:“其實也不必緊張,有的人,比咱們都緊張呢,他們不怕,我們怕個什麽?”

黃錦若有所思的點點頭,嘆道:“雜家現在算是看透了,將來事成之後,雜家真想好好歇一歇。”

徐謙抿抿嘴,觸動了心事,道:“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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